2013年3月18日 星期一

淺說臨習元畫的感悟

東方早報 
王蒙 《青卞隱居圖》(局部) 王蒙《青卞隱居圖》(局部)
|隨筆|
張德寧
學中國傳統的山水畫,要宗法宋、元,這現在已經為大家所共識,所遵奉,但在實踐中,目前學宋畫且有相當成績的不乏其人,而學元畫的卻不多。
雖然宋代和元代同是中國傳統繪畫的高峰時期,但從繪畫風格而言,兩個時代是迥然不同的。 從繪畫觀念上看,宋畫寫實,山水畫講究氣勢。 五代荊浩開創的“全景山水”,至北宋初的關仝、范寬、李成,已臻於完善。 郭熙宗李成,其全景山水極富皇家廟堂氣,故宮庭中都是他的畫。 南宋四大家,都出自宮廷畫院,雖然馬遠、夏圭所作構圖有“一角”、“半邊”之稱,但整體繪畫依然講究法度,嚴謹、工致、細膩、精美,依然是宮廷院體繪畫的氣息。 但元代繪畫就大相徑庭了。 元代受外族統治,漢人處於社會底層,文人沒有了出路,只得隱跡山林,無所事事,惟以書、畫“寄興遊心”,“自適其志”,“聊以自娛”。 他們自小讀書,練書法,倡導“援詩入畫”,以書法的筆法、寫意的手法作畫,“逸筆草草,不求形似”,“不為法縛”,“寫胸中之逸氣”。 而山水畫正適合營造這種意境,於是一枝獨秀,自此成為中國畫諸畫科中的主流。 唐張璪所謂“外師造化,中得心源”,意在用心感悟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宋畫重寫實,再現造化的宏偉險峻,而元人的“自適其志”,則更是將個人意願融入大自然,營造“天人合一”的理想境界。 為此,他們放棄了宋以來崇尚雄奇峻拔的北方山水的畫風,而改宗五代董源、巨然開創的“平淡天真”、“不裝巧趣”的南方山水的畫風。 元代文人將傳統文化融入中國畫,使繪畫成為抒發個人意願的載體,一種士人的文化娛樂,後人謂之“文人畫”。 在“逸筆草草”“不為法縛”的同時,卻也抬高了入門的文化門檻。
再從繪畫技法上看,宋畫多用絹作畫本,絹利於濕筆勾、皴、染,留下的線條凝重爽利,用筆的起承轉折清晰可辨。 元畫則改用紙作畫本,筆中墨水稍乾則留下的線條松秀空靈,形成元代繪畫“幹筆皴擦”的特點。 清王翬曾概括:“以元人筆墨,運宋人丘壑,而澤以唐人氣韻,乃是大成。”元代繪畫的筆墨特點,成為構成中國畫優秀傳統的一大要素。
元代倡導以書法的筆法入畫。 王蒙的《青卞隱居圖》中樹的點葉,都是按書法的筆法寫成的,提、按、頓、挫,極富書法的節律和美感。 黃公望《富春山居圖》中長達20厘米的長披麻皴,須用鋒穎極佳的狼毫筆略帶側鋒放筆直下,飄逸瀟灑,秀美雅緻。 中鋒的線條渾厚凝重,而側鋒的線條爽利靈動,兩者兼用,拓寬了筆墨的表現力。 “率意”的松靈的線條,似乎很適合營造文人畫閒逸清寂的意境,至王蒙後期的《夏日山居圖》,融勾、皴、點為濃密的擦筆,意超像外,筆墨的表現達到新的境界。
但是元畫的干筆皴擦,在紙上留下松靈的線條,尤其是王蒙畫中的解索皴,隨意揮灑,筆斷而意連,線條的起落、轉折的軌跡模糊,卻使初學者難以依循,不像宋畫勾皴的線條那麼清晰而有規則可循。 這也是初學元畫的難點之一。
我從1990年代初自學宋、元山水畫,從臨摹傳世的宋、元的經典作品入手,先是求博、求全,三年後轉入臨摹元畫為主,五年後則專攻元代的王蒙。 此前,我曾買到一幅珂羅版的《青卞隱居圖》,掛在牆上五年,不知如何下筆。 此時有了點基礎,便大膽動筆臨摹。 我經常去博物館觀摩原作,發現珂羅版還有很多缺點,一是畫面模糊,很多細部未能清晰呈現;二是無法分辨墨色和原作紙的本色,這即使是今天的電腦仿真印刷也不可免。 所以,初學元畫者,必須多去博​​物館觀摩原作,從中領悟原作筆墨的精華。 但博物館陳列的數量有限,大多數作品散落世界各地,只能看到印製的畫冊。 必須在反復觀摩原作,反复臨摹的過程中積累辨析的能力。 現在印製的新畫冊,比較十年前大為改進,有些過去模糊的筆墨痕跡,現在較為清晰地呈現在我目前。 我這兩年曾摒棄一切應酬,將傳世的18件王蒙作品通習一遍,並將部分作品作全圖放大或局部放大的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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