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湖帆庚桑古洞圖設色紙本鏡片1956年作133×66.5cm
1950年,中國美術家協會在《人民美術》創刊號上發表《為表現新中國而努力》,其中寫道:“新作品的主題,不用說主要的要從新的社會生活中選取典型的事 件和人物做題材;但這並不等於說拒絕與此有關之其他題材……只要能夠啟發、鼓舞、教育群眾的建設新中國之積極性,能夠使群眾更團結更堅定更樂觀更勇敢,能 夠有益於建設新中國的事業,都可以是而且應該是我們取材的對象。”也許,正是這段話為吳湖帆的創作點亮了一座燈塔,同時也開啟了一扇大門:如何運用他所諳 熟的“元人筆墨”、“宋人丘壑”、“唐人氣韻”來表現新中國題材?
對矜持而嚴謹的吳湖帆來說,求新不等於膚淺,求變不等於媚俗,在探索中創作的過程猶如抽絲剝繭,卻蘊藉著最精微的智慧。 歷史考驗畫家,時間給予答案:1956年,吳湖帆在63歲之際被提名為中國畫院院長,創作於此時的《庚桑古洞圖》便是吳湖帆向藝術生涯轉折點的完滿交卷。
庚桑洞又名張公洞。 相傳孫吳赤烏二年,一夜間風雨飄搖,洞口自開,深達五十餘仞。 這 是一處道家的神仙聖地,丹道之書記載:“天下福地七十二,此居第五十八。庚桑公治之。”《風土記》雲:“漢天師張道陵嘗修道於此。”古洞氣象奇絕,仙姿神 風,引諸多畫中聖手竟折腰——沈周《遊張公洞》手捲、吳大澄《仿王石谷<蘭亭十二景>》……而吳湖帆《庚桑古洞圖》可稱其中佼佼者——古典與 現代,寫意與寫實,文人畫與新中國美術在此得以完美融合。 吳湖帆曾說:“如果你到人民公園去寫生,畫一張山水風景畫,畫好了,讓人一看就知道是人民公園,讓懂行的人看,說這是用唐六如筆法畫的,就好了。”《庚桑古洞圖》就是這樣一幅上乘之作。
當捲軸在我們面前鋪展,一處仙家古洞猶在眼前:豎幅畫面以嶙峋倒垂的鐘乳為中心播灑開去,或用沒骨烘染,或用多種皴筆。 青者森然凜冽,墨者深沉敦厚,白者如冰賽雪,其間以赭石點染,既有光影流離之靈動,亦不乏深穆淵厚之篤定。 隨鐘乳瀑布傾瀉而下,庚桑洞口就在芳草古木的掩映下,設色的斑斕明麗使整幅畫面生動多姿,極富優雅的裝飾感。 洞內一泓潭水以水墨渲染而出,洞外絕壁蔭蔽於枯藤老樹、長草亂紅間,又用雲山之法隱去層巒遠峰。 畫外之境備矣!
如果說寫實摹景是畫家在思索中找到的古今契合點,繪人則是吳湖帆對其創作瓶頸宣戰並最終勝利的勳章。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靜中有動,聲寓畫中。 與古洞的巍峨形成對比,畫中人物極小,卻各個分明,絕非點景之用。 他們充滿了力量,象徵著革新,是吳湖帆先生熱愛的人,是新時代的新生命,是畫家上下求索的神來之筆!
款識“庚桑古洞”寫以篆書,磅礴穩健,頗得先祖父遺風。 吳湖帆於五旬得米芾《多景樓詩帖》而習之,“行中有楷意,楷中有行意”,可謂行止有度,節奏跌宕,長短恰到好處。 而累累鈐印更是與題字起承呼應,相得益彰,“算如此溪山甚時重至”一印,取姜白石《解連環》句,蘊無限詞人情懷。
《庚桑古洞圖》在吳湖帆已做到人筆合一的創作巔峰期誕生,他用筆墨再現自然,同時也再造自然,將藝術報國的滿腔熱情糅進畫圖。 創作完畢,他展卷頷首,躊躇滿志,親自把作品送到人民美術出版社。 1959年,《庚桑古洞圖》在人美《中國畫》第二期登載,引讚美無數。 如果說此乃得意之作,正是得意於用現實主義寫實手法展現的古洞氣象,得意於不露聲色間所登臨的宋畫高峰,得意於點點紅葉、寥寥幾人所傳達的旺盛新生力,得意於老莊自然觀與畫家藝術觀、生命觀的完美契合。
可以說,《庚桑古洞圖》是吳湖帆在新中國新美術背景下的破繭之作、筆下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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