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2月24日 星期日

潮州陶瓷VS景德鎮瓷器

 金羊網-羊城晚報 
瓷塑《遇知音》 瓷塑《遇知音》 陶藝花瓶《晨航》 陶藝花瓶《晨航》
吳為明(中國陶瓷藝術大師,廣東省第一個用科學的方法成功研製出日用陶瓷釉下花紙生產工藝的藝術家)若干年後,等到當地有關部門發現潮州的藝術陶瓷是個寶的時候,通花瓷已經後繼無人,瓷塑的影響力也大不如前。

同一件瓷器說是景德鎮的賣40萬潮州的只值2萬?
吳為明(中國陶瓷藝術大師,廣東省第一個用科學的方法成功研製出日用陶瓷釉下花紙生產工藝的藝術家)若干年後,等到當地有關部門發現潮州的藝術陶瓷是個寶的時候,通花瓷已經後繼無人,瓷塑的影響力也大不如前。
特邀嘉賓
吳為明(中國陶瓷藝術大師,廣東省第一個用科學的方法成功研製出日用陶瓷釉下花紙生產工藝的藝術家)
蔡秋權(中國陶瓷藝術大師、高級工藝美術師)
嘉賓主持
趙利平(收藏家、資深藝術評論人)
作為中國的瓷都,潮州的日用陶瓷老大地位無人不承認,但論起藝術陶瓷,很多人卻不知道,潮州的瓷塑、通花瓷很長一段時間在全國評比中經常都是全國第一的。 千百年來,潮州境內韓江兩岸的瓷窯星羅棋布,陶瓷技藝在一代代能工巧匠們的勞作身影中薪火相傳。 特別是通花瓷和瓷花技藝,以“薄如紙、細如絲”在瓷壇一枝獨秀,飲譽海內外。
但在改革的歷史洪流中,一些農民企業家盲目追求銷量,大量廉價劣質的產品流入全國市場,潮州的藝術瓷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走向衰落。 之後當地政府大力發展的日用陶瓷,更加擠壓了藝術陶瓷的發展空間。
若干年後,等到當地有關部門發現潮州的藝術陶瓷是個寶的時候,通花瓷已經後繼無人,瓷塑的影響力也大不如前。
如今潮州的藝術瓷,能夠與景德鎮相媲美的,僅剩潮彩一枝獨秀。 但已經根深蒂固的誤解,讓潮彩的價格與景德鎮瓷器相比如隔天淵。 有人認為潮州藝術瓷只值產品,不值藝術品的價格;有人卻將其視為潛力股,在景德鎮瓷器已經動輒幾十萬元的情況下,一些藏家已經開始趁低大量買入潮州瓷器。
說現狀
外界對潮州藝術瓷誤解太深
趙利平:潮州是中國的瓷都,是中國陶瓷文化的發祥地之一,自古以來就是我國重要的陶瓷產區。 潮州藝術瓷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兩件作品,一件是三層通雕《友誼通花瓶》,在1978年鄧小平訪問朝鮮時被作為國禮贈送給金日成;另一件是《春色瓷花籃》被選送人民大會堂廣東廳陳列,有關部門當年為保證運送安全,還調動直升飛機直接到潮州裝運。 但現在在很多全國性的展覽和評比中,為什麼卻很少看到潮州通花瓷的身影了?
吳為明:潮州自古就是國內著名的陶瓷產區,但因為潮州的陶瓷都是民間窯,不是景德鎮那樣的官窯,所以歷史上並不是很出名。 新中國成立後,在國營體制還未解體之前,潮州無論是藝術瓷還是日用瓷,都是全國第一的。 潮州的瓷塑、通花、日用陶瓷在那​​個時候的全國評比中,經常都是全國第一的,那是潮州藝術瓷最輝煌的時候。
改革開放國營體制解體後,一些農民企業家片面追求眼前利益,大量生產廉價劣質的產品。 當時我出去旅遊嚇了一跳,在外省的一些小縣城,都能見到潮州的通花瓷、動物陶瓷,價格很便宜,但粗製濫造不講究藝術性。 這些不代表潮州藝術瓷水平的產品充斥市場,致使潮州的藝術瓷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走下坡路。
讓我覺得特別傷心的是,現在跟國內一些收藏家交流,他們說要買便宜的東西就到潮州來。 好像我一個作品之前拿到景德鎮去展覽,圖錄封面、現場投影介紹什麼的都選中我這個作品,標價40萬元,有人一看很喜歡,但一問是潮州的,馬上殺價殺到了2萬元。 你說我怎麼可能不傷心呢? 在他們眼裡,即使是我們這些中國陶瓷藝術大師的作品,也都是產品,景德鎮的大師作品那才算是藝術品。 所以現在很多潮州的陶瓷大師不得已都跑到景德​​鎮發展了。
蔡秋權:的確是這樣。 外面現在知道潮州藝術瓷的人比較少。 單純看作品,潮州有的作品畫得比景德鎮的還要好,但一說產地,很多人可能就不會選擇潮州的,這是一個很深的誤解,其實我們這裡的好東西很多。
趙利平:最近幾年潮州市政府不是已經很重視當地的工藝美術,出台了很多扶持政策了嗎? 仍然無法讓潮州藝術瓷重塑輝煌?
吳為明:社會對潮州藝術瓷的誤解太深了。 之前大量劣質產品充斥市場,後來又大力發展日用瓷,這讓很多不了解的人以為潮州的藝術瓷也是大量複製的。 如今潮州再想提高藝術瓷的檔次,可惜很多技術力量都接不上了。 通花瓷現在是後繼無人了,瓷塑好一點,但影響力也大不如前。 唯有潮彩前進了一大步。
說傳承
市場不好年輕人很少願意學
趙利平:除了外界的誤解,近年來我在廣東省的工藝展,還有外面的很多展覽,都甚少看到潮州的藝術瓷。 現在潮州藝術瓷的價格差別非常大,老一輩藝術家如王龍才的通花瓷價格非常高,但年輕一代的通花瓷作品價格就很低。 潮州陶瓷的傳承問題應該很嚴重吧?
吳為明:現在收藏家願意購買的通花瓷,都是老一輩藝術家的作品。 年輕一代的,藝術修養不夠,做出來的東西跟老一輩藝術家的水平相差實在太遠了。 市場不好,就更加少人願意做通花瓷了。
其實通花瓷國內很多地方都有,但潮州做得最精緻,特別是將通花和瓷花相結合最具特色,最多可以做出三層的效果。 以前的潮州老藝人比較講究,在通花瓷中融入了很多詩情畫意,這樣的陶瓷才有了藝術價值。
蔡秋權:現在市面上很多通花瓷,其實不是手雕的,而是電子噴砂做出來。 年輕一代中,現在只有研究所裡幾個年輕人照著老師傅設計的圖案做一點,外面一個訂單幾千件幾萬件,都是流水線生產,沒有多少藝術可言。 培養一個會通花瓷的年輕人太難了,一來學習週期很長,二來即使學成了,日後的銷路也成問題,所以這個隊伍一直無法壯大。
其實不單單是通花瓷,即使是彩繪,80後現在也很少人學了,太苦了。 我很多精品都是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沉下心做出來的,但年輕人晚上都玩電腦,不可能像我們一樣,在一件作品上磨上一兩個月,所以現在要帶出一個好徒弟也比較困難。 潮州的藝術瓷,能夠接得上班的,40多歲的有,30多歲的就已經沒有了,所以我們也面臨著一個傳承的問題。
現在潮州陶瓷幾個門類一共有十個國大師,省級大師有50多人,算上市級以上的大師有100多人,隊伍並不是很大。 所以我們擔心的是,現在潮州藝術瓷慢慢起步了,但等到將來大家接受了,很可能就會出現後繼無人的境況。
趙利平:潮州的瓷塑也非常有名,但現在也越來越少見了,同樣遇到後繼無人的問題嗎?
吳為明:潮州瓷塑的現狀相對較好,但現在做的人也少了很多,代表人物之一是陳鍾鳴,他開創出一種新的風格,將潮州瓷雕人物推向新的高峰,成為潮州瓷壇第一位全國大師。 以陳鍾鳴為代表的格調清新淡雅、突出意境的風格,在業內外評價最高。 可以說這類作品一出現,人們就會知道來自潮州楓溪。
但現在一些本地老藝人的流向和他們現實的創作狀態值得憂慮。 在改革開放大潮的推動下,原有的機制被打破了,工藝師們各奔前程,選擇的路子也有差異。
就陶瓷人物、動物雕塑而言,石灣、德化的藝人選擇建立自己的工作室和作坊,採用創作室帶作坊、創作室帶工廠的形式,走創作、生產與經營一體化的道路。 這樣,以中檔的較大批量的產品作為經濟來源和發展的基礎,支撐了高檔作品及原作的設計創作與私人陳列館(室)的建立,其知名度和影響力便越來越大。 他們多立足於當地,作品的地域特色十分明顯,成為一種優勢。 這種做法,對地方瓷塑藝術的示範、推動作用也越來越明顯,甚至可以說對一個地方藝術瓷的生命力延續具有長遠意義。
而我們這裡的工藝師大多為子女所辦的作坊或企業“製作”作品,或為其他生產工藝瓷的廠家、小坊主做一些迎合他們意圖的設計,或依外商給的式樣雕塑,以尺寸論價收取報酬,無法發揮自己真正的創作才能。 這種為生活計、為子女計的做法本無可厚非,但卻喪失了自己創作的主觀能動性,缺少了自己的藝術追求,消磨了原先創作時的激情。 這些作品往往有工而乏藝。
你看石灣的藝術陶塑,在石灣瓷業的產品數量和產值中所佔比例已微乎其微,然而,能保持石灣陶瓷藝術名氣的,仍然是這些藝術陶塑。 例如,2003年全國首次評選陶瓷藝術大師時,石灣就佔了四個,而我們潮州,僅楓溪一人。 問題出在哪裡? 就在於他們的作品地方特色十分明顯。 又如2005年廣東省評選首屆省級陶瓷藝術大師,石灣又評上七人,潮州評上六人。 此六人中,絕大多數不是在單位中有自己的工作室,就是已建立有自己的創作室帶作坊乃至工廠。 而就創作水平來看,我們潮州具有如此實力的大有人在,只是作品不是風格太過龐雜,地方特色被掩蓋,就是一時應急之作難以體現原有的水平。 這不能不說是一個令人扼腕的教訓,值得認真反思。
潮彩VS景德鎮瓷器
趙利平:就像吳為明老師所說的,如今潮州的藝術瓷,能夠與景德鎮相媲美的,僅剩潮彩一枝獨秀。 現在從事潮彩的隊伍有多大?
蔡秋權:廣東彩瓷藝術是中國彩瓷的重要組成部分。 近代廣東釉上彩藝術由於地域、語言和文化等不同,在歷史發展中形成了三種不同的藝術風格:廣州的釉上彩瓷藝術,裝飾豐滿艷麗,人們簡稱為廣彩;潮汕的釉上彩瓷藝術,秀雅精緻,人們簡稱為潮彩。 潮彩藝術有人物、山水、花鳥和圖案等幾類,改革開放以來更有新的發展;還有大埔高陂以郭壽民為代表的釉上彩瓷,簡稱為高陂彩。
現在潮彩是潮州藝術瓷最大的一個板塊,從事人數也是最多的。 十多年前,潮州對潮彩還不是特別重視,集中力量做日用瓷。 這幾年政府比較重視陶瓷藝術,各種門類發展都比較快。 好像彩繪這個行業,以前只是單純的高白瓷,現在發展到骨質瓷、釉中彩等。
趙利平:一說起彩繪,人們肯定會跟景德鎮的瓷器相比較,潮彩跟景德鎮彩繪的藝術特點有何不同?
蔡秋權:景德鎮自古就是官窯,歷史底蘊比較深厚,青花、粉彩幾種風格都比較明顯,在全國領先。 潮州藝術瓷勝在門類比較豐富。
與景德鎮的瓷器相比,這幾年潮彩在瓷胎上下的工夫更大。 景德鎮就沒有骨質瓷,他們用的都是千年不變的青白瓷。 我們的骨質瓷在瓷土中加入了從內蒙、新疆買來的骨炭,這樣瓷胎可以做得很薄、很通透,釉面比較亮。
比如骨質瓷,唐山也有,但他們做的主要是日用瓷。 潮州在骨質瓷上起步相對較晚,但發展較快。 景德鎮的生產模式都是傳統的作坊式經營,由師傅帶著幾個徒弟,瓷胎永遠不變。 潮州不一樣,潮州人只要在市場上看到一種新東西,馬上就會有人跟進,帶動一大幫人也創新起來。
潮州和景德鎮彩繪瓷器的最大區別,體現在材質上。 潮州的瓷胎比較白,比較現代,景德鎮的主要是青綠色,比較有古典味。 所以我現在走的也是跟景德鎮差異化發展的路子,就是挖掘我們自己瓷胎的特點,做出自己的風格。 如果我是畫工筆劃,層次比較深的,我肯定會用景德鎮的瓷坯。 而在我們自己的瓷坯上畫,就要畫半寫意的,突出現代感。
趙利平:那現在潮彩的價格跟景德鎮比起來差別有多大?
蔡秋權:同樣是國大師的作品,價格差別還是比較大的。 我們這邊的價格剛剛起步,景德鎮國家級大師作品的起步價都是十多萬元了。 但單純看作品,潮彩完全不比景德鎮的差。 現在景德鎮的氣氛比較浮躁,功利性比較強,應酬的東西太多了,所以很多外地的藏家開始跑到潮州來了,現在很多人在排隊等著我的作品。
知多D
潮州陶瓷
陶瓷是火與科學技術結合的產物。 陶瓷的藝術水平,是一個地方人類活動和科技進步象徵之一。
潮州陶瓷,歷史悠久。 考古發現表明,早在8000多年前,潮州的先民便在本土製造和使用了陶器,而商周時期,便已有原始瓷出現。 唐宋時期,由於社會的穩定和經濟的繁榮,加之對外交往貿易的進一步拓展,促使潮州陶瓷迅速發展。 特別是宋代,由於沿海經濟發達,加之宋王朝與北方的西夏、遼、金等政權之對峙,由西域通往外地的陸上絲綢之路受阻,使東南沿海成為對外交往、貿易的通路,更是財政收入的主要來源。 而潮州自漢代便已有對外航線,此時也就更加繁榮。
宋代,潮州地處廣州和泉州兩大市舶司中間,貨物出口都十分便利。 潮州城周圍綿延十多公里的陶瓷生產帶,以及當時屬於潮州府轄的梅縣水車窯、大埔高陂窯非常興旺,潮州成為當時嶺南的瓷都也絕非偶然。
特別值得注意的是,當時的潮州陶瓷,絕大部分是供出口之用,潮州陶瓷為適應外銷市場需要,不但製作了大量中國特色的陶瓷器,還製作了西洋風格的產品。 潮州陶瓷這種以外銷為主的生產方式,一直成為本地陶瓷的主導。
特別是清康熙二十三年開放海禁後,潮州港口更是商賈輻輳,海船雲集。 在《景德鎮陶錄》中,就把出口瓷稱為洋器,載有“專銷外洋者,商多粵東人,販去與洋鬼子載市,式多奇巧,歲無定樣”。 這不僅說明當時景德鎮陶瓷的販運出口多是潮州人,而且以銷定產、式樣多變。 後來,商人們乾脆就近於本地組織生產,這些產品中,有一批依景德鎮、德化等地的產品式樣製作。 以至現存的明代後期至入清一段時間的民窯青花製品,特別是日用瓷中的盤碗等物,從裝飾風格到紋樣上都很難辨清是江西、德化還是潮州窯的產品。 到清末,來樣加工的增多,也不同程度影響了本地產品的結構。 20世紀40年代至50年代中,仍有英碗、仿英盃等的生產。
正是這種深厚的陶瓷藝術積澱和活躍的海內外貿易,使潮州陶瓷能在原有的基礎上消化吸收其他瓷區的一些優秀技法與風格,形成富有地方特色風格、又具世界性的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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