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雕之城揚州街頭的玉石市場 沙裡淘金,石中尋玉,作者從揚州街頭玉攤淘得的和田青白玉子料 揚州玉器城裡的大型玉雕
文/圖 湖北 劉永國 兩次去揚州,一次是去認識瘦西湖,一次是去瞧瞧玉雕的揚州工。
玉雕的愛好者,收藏者,不能不識揚州工。 看揚州玉工那次,恰好是煙花三月。
揚州街頭玉成堆
一座城市,應該有物產,也有詩。 運河岸邊的揚州,正好就是這樣的美域。
揚州的繁華,始於漢,盛於隋唐。 有唐一代,生於揚州和交遊揚州的詩人數以百計,其中馳名九州的有駱賓王、張若虛、孟浩然、李白、高適、劉禹錫、杜牧。 這時的揚州已是貨物集散的通都大邑,也是玉器、漆器的製作中心。 李白、杜牧的詩篇,為揚州揚名造勢,也為揚州玉器雕作營造了氤氳的詩意。
從石頭城南京過長江,沿運河北上揚州,不過兩小時車程。 三月淮揚路,遍地花信風,不由得讓人想起李白《送孟浩然之廣陵》: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 有唐以來,揚州之旅,總讓人詩心激盪。
廣陵區的灣頭鎮是揚州玉雕的集中地帶。 說是鎮,其實已與揚州城區融為一體,鎮上屋宇雅緻,街道整潔,城市氣氛濃郁。
走進街區,帶玉的招牌,滿目皆是,玉店一個接一個,還沒來得及逛玉店,倒先讓街道旁賣玉的攤點吸引住了。 那攤點不是攤點,而是一堆堆的玉石。
細看這一堆堆的玉石,有一眼就能判定的子料原石,也有戈壁石、卡瓦石。 攤主多為戴著小花帽的新疆兄弟。 多看多問,你會發覺攤主其實很誠實,真正的玉料,他們稱為和田料;類玉之石,則稱為崑崙料。 再就是出價區別明顯,和田料,指頭大要幾百元、幾千元、上萬元;類玉之石,數十斤重,只開價幾千上萬元。 又想少出錢,又要扛大個,企望“天上掉金磚、彎腰撿金錠”,首先自個兒忽悠了自個兒。
成堆的玉石攤前,挑挑揀揀的,外地人少,揚州人多。 很多人身上穿著工作服,手上拿著放大鏡,在玉堆裡尋覓心儀之物,他們其實就是街邊玉店的玉工或是店主。 產玉之地的玉商把玉石送到治玉之鄉,任玉工挑選,玉工挑得愜意,玉石商賣得高興。 在揚州,玉石的推銷者和治玉者,可獲雙贏。
通長江,扼運河,聚物華,揚州既為通商大邑,雅士豪商,名媛玉女雲集。 揚州城西有名揚天下的瘦西湖,城東有馳譽九州的玉雕、漆藝,人物有精華,景物生亮麗,成就了揚州的瑰麗與富饒。 晚唐杰出詩人杜牧《寄揚州韓綽判官》詩云:“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蕭”。 詩中的玉人通常解為“美女”、“歌女”。 置身於揚州,我在想,杜牧的詩中的“玉人”,是不是指的“治玉之人”呢?
“玉人”雲集,引得玉石成堆。 據史料記載,早在14世紀,揚州已有玉市,不僅有國內商人荷玉設市,還有波斯人運來珊瑚、瑪瑙售賣。 豐富的玉石珠寶料,為揚州工藝製作提供了支持。
揚州工巧美天下
流連於揚州城東的玉雕世界,玉店、玉石攤點令人目不暇給。 大塊的子料、上好的子料,我等工薪族搬不動,說去說來,只能花小錢買點小玩藝,在尋尋覓覓的過程中增長知識,享受樂趣。
小花帽、紅臉膛、別有韻味的普通話,這是一個地道的新疆兄弟。 在這位熱心兄弟的幫助下,我在他的玉石堆裡挑揀了一件小籽料。 這小子料白中閃青,是個不規則的小長方體,長約三四厘米,徑約一二厘米,圓潤,內質細膩堅實。 如果設計為佛雕挂件,無疑是一件少見的“厚福”。 但我當時想的是不雕,甚至也不打孔,它是一件無須雕琢的天然手把件。
我的挑選與談價,受到了一位年輕玉雕師的關注,他主動幫我看了那件小子料,點頭稱:這件子料不錯,很適合你行旅途中帶在手邊玩。
和田原石到了治玉之鄉,價格似不如在家鄉堅挺,大約是讓那些雕玉師傅們挑來挑去挑“軟”了許多。 我很快與攤主兄弟談好了價,付了款。 然後跟上了那位年輕的玉雕人,到了他的店子裡。
這是個30來歲的年輕人。 他的店子是一間門面,前店後作坊。 他的前店裡有兩排順牆的山櫃,格子裡陳列著立件、擺件、挂件等玉雕作品,惹眼的是玉山子,有山水、有人物;靠窗處有一張寫字台,檯面上有小型玉件,有雕件設計稿,還有山水、花卉的線條稿,似為練筆之類的畫稿。
年輕人讓我把剛買的青白玉籽料再給他看看。 他說你是真正的愛玉之人。 我問,何以見得。 他說,買大件,動輒幾十萬,幾百萬元的,他可能也愛玉但他本質上是玉商,他考慮的主要是增值;買小件的,多半是為了賞玩,玉到了他的手上,可能形影不離。 這不就真正的愛玉之人嗎? 年輕人的玉店,地當揚州專業玉街,日觀玉潮,夜思玉相,遂有如此藏玉之見解。
我向年輕的玉雕師了解和請教揚州的玉雕工藝。 年輕人說,你買的這個小籽料不錯,一是形好,二是無綹無裂,三是細膩、堅實、溫潤。 從你的挑選,可知你一是基本懂玉,二是你買玉是為了賞玩。 若是雕刻師買玉,首要的不是挑圓潤而是挑形姿。 我們不怕綹裂,有綹裂的原石價格好談一些,拿到手後,我們的設計會讓開綹裂,甚至利用綹裂,奇思妙想,腦筋急轉彎,形成令人稱奇的玉雕妙品。
玉不雕,不成器;玉既雕,器則出神入化。 年輕玉雕師的言談,將我的視線引向了他選購的石料。 一塊長20多厘米的青白玉,大部分青,只有一端顯出白玉;最糟糕的是,玉石的中部綹裂一片,部分裂紋已延伸到顯白的一端。 在我的眼裡,這件原石如同乾旱的大地,了無看相。 我不知道治玉人將怎樣化“腐朽”為神奇。
年輕玉雕師說,你的看法是多數人的看法,賣玉人也認為賣不出價錢,他低價出手,我正好低位買進。 他告訴我,關於這塊和田玉料,他已有了腹稿,那將是一件題名為“雪山草地”的山子。 說著,他將玉料豎了起來,底端青玉部分是草地,頂端顯白的部分是遠處的雪山,中間的綹裂將挖、鏤並用,處理成山崖、深澗、險道……
他的敘述,撩開了揚州玉雕藝術神奇的一角,讓我聯想起揚州玉雕史上的《會昌九老圖》、《關山行旅圖》、《大禹治水圖》還有反映我國歷史上佛教盛況的《石刻聚珍圖》、《大千佛國圖》。
揚州玉雕,漢代已興,唐則譽滿神州。
經宋元,至明末清初,揚州玉雕以玲瓏秀麗領袖全國玉壇。 清朝前期,揚州玉雕品種全,設計巧,造型美,其型其藝,已可與宮廷造辦處匹美。 而且造辦處的許多玉雕師來自揚州。
正因為揚州玉雕有雄厚的功底,乾隆帝幾度給揚州交辦玉雕任務。 《大禹治水圖》被稱為“玉器之王”。 這件重一萬多斤、高2.24米的大型玉件,即為乾隆交造辦處設計、揚州玉匠歷6載寒暑完成的精品。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揚州老中玉雕師聯手合作,完成了新時代的大型玉雕山子作品《石刻聚珍圖》、《大千佛國圖》,被稱為“《大禹治水圖》之後200年來僅見的玉雕珍品”。
揚州玉器城裡的大型玉雕
揚州的這幾大件玉雕作品,聚合了揚州玉雕的設計與工藝。 有日常小件,才有劃時代的大件。 大件的工藝來自日常,來自平時。 概
而言之,揚州玉雕工藝就是設計靈活,善於利用玉料的形與質,揚長避短,去臟遮綹,提檔升級;造型隨形,或山水蟲魚,或鳥獸花卉,或鐘鼎人物,隨形就勢,氣
象萬千;刀法神奇,立雕、圓雕、浮雕、鏤雕,挖、鏤、勾、連,飛雲走霧,或玲瓏秀麗,或大氣磅礴,所雕玉器千祥百瑞,為人們的生活增福送喜。 揚州玉藝拓新域
與這年輕的玉雕師談得高興,我提出見一見老一輩玉雕師的想法。
年輕的玉雕師說,你想見哪一輩的老玉雕師? 五六十年代的玉雕師已是鳳毛麟角,現在當紅的即改革開放後的第一、二批玉雕師,他們大多數有自己的工作室,有自已的廠坊,見他們最好事先預約。
路過式的突訪,自然沒有時間預約。
正悵然時,年輕的玉雕師“啊”的一聲有了新主意。 他說,揚州在灣頭鎮新建了玉器城,那裡有玉雕大師們的作品陳列展覽,說不定還能碰上一兩個資深玉雕師。
匆匆吃過中午飯,按照年輕玉雕師的指點,我和同伴找到了位於古鎮灣頭新區的揚州玉器城。
玉器城是一個框式的大院落,院落中分隔成了兩個大框,四周圍是門面房。 所有的房屋都是一樓一底。
灣頭古鎮,整個的就是一個玉器鎮,鎮區幾條街共有200多家玉器店,一色的前店後廠,自作自售。 如今這新玉器城,據介紹可容二三百家玉器店。 放眼玉器新城,沿路的門面已入住開業,院內的部分店鋪還正在招商待業。
走了幾家新開業的玉器店,果然與老鎮前店後廠有所不同,這裡一樓主要是陳列與銷售,二樓則是設計與商務。 雕琢則另有它處,廠店分開,顯得更專業,更雅緻。 再就是,這里大件多,小件也有,但小件不顯眼了。 那些大件,有山水樓閣、果蔬花卉之類的山子,有神佛世界的人物造型立雕。 這些玉雕的用料主要是和田玉和翡翠。 看工藝,令人賞心悅目;問價格,十分可觀,令人咋舌。 其中的有些玉雕作品,讓人想起了《關山行旅圖》、《大千佛國圖》,兩千年的揚州玉雕風韻,浸潤著留連玉器城的人們。
探問資深的玉雕師,一位溫文爾雅的店主回答我說:“見人不如見藝,見藝就在眼前!”
嗬,一句話提醒了我,見藝就在眼前。 這正是:
二十四橋明月夜,
冰情玉潔越千年,
九州一絕揚州工,
古今雕藝賽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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