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褐色的肉身舍利
1988年11月14日,考古工作者在朝陽的北塔天宮出土了一大批佛家寶藏。 清理中,發現兩顆佛祖舍利,一顆乳白色的為骨舍利,另一顆紅褐色的為肉身舍利。 消息傳出,立即轟動了世界佛教界。 天下大德高僧、專家學者不遠千里萬里,從四面八方雲集朝陽,爭先恐後一睹稀世寶物的神秘面容。 那麼,這兩枚珍貴的捨利,是怎樣來到遠在塞外的朝陽,它又有著怎樣的傳奇經歷呢?
隋文帝
向天下分發114份舍利
舍利是梵語“設利羅”的音譯,意思是身骨,也叫靈骨或堅固子。 舍利雖指遺骨,但並不是隨便哪個人的遺骨都可以稱為捨利,也不是所謂出家人因常年素食導致鈣質沉澱、積聚而產生的結石,更不是出家人所煉成的仙丹。 而是修行有德的高僧圓寂後火化所留下的結晶體。 其中白色的為骨舍利,赤色為血肉舍利,黑色為發舍利。
佛祖釋迦牟尼的捨利是在公元383年傳入中國的。 釋迦牟尼圓寂後,摩揭陀國等八國王將佛祖舍利平分,分別起塔供奉。 百年後,摩揭陀國孔雀王朝第三世阿育王統一了全印度,開始派人將佛祖舍利向域外送傳。
隋文帝楊堅從小在佛寺中長大,與佛教有著不解之緣。 據《法苑珠林》記載:楊堅未登基時,有一個“婆羅門沙門”(即印度僧人)來到宅上,將一包舍利交給他說:“此是大覺遺靈,故留與供養”。 “大覺”者,就是釋迦牟尼佛;“遺靈”,即指真身舍利。 沙門離去後,楊堅與一個叫曇遷的和尚把舍利放在手掌中點查,可數來數去,總也數不准。 曇遷說:“我曾經聽印度來的僧人說,法身數量,非世間所測。”於是,楊堅就讓人做了一個七寶箱,把佛祖舍利供奉其內。
仁壽元年(公元601年)六月十三日,隋文帝楊堅60大壽。 在仁壽宮的仁壽殿,楊堅頒布了一項重大決定:在天下各個州郡中,選擇30個州郡,建立舍利塔,來供奉釋迦牟尼佛舍利。 楊堅親自從七寶箱取出30份佛祖舍利,放在龍椅前的玉案上燒香禮拜。 然後把舍利分別放入30個金瓶中,以熏香之泥封印其蓋,派人送往選定的30個州中。
仁壽二年(公元602年)正月二十三日,隋文帝又下詔書,令在全國再選53個州,建立靈塔,供奉佛祖舍利,朝陽(當時叫營州)就在這第二批的53個州內。
仁壽四年(公元604年),隋文帝又在全國選了31個州供奉佛祖舍利。 就這樣,隋文帝先後三次在全國選了114個州,每個州安奉一份佛祖舍利。
安葬佛舍利
前後的兩件奇事
公元602年正月二十三日,長安淨影寺著名高僧慧遠的大弟子寶安大師,受隋文帝的委派,帶領一隊人馬,從西安出發,專程來朝陽安葬佛舍利。
朝陽為隋唐的營州都督府治所,三燕故都龍城所在地。 朝陽北塔是北魏馮太后為懷念她的祖父、後燕皇帝馮弘所建的“思燕佛圖”。
民間傳說,寶安大師一路風餐露宿,歷盡千辛萬苦,總是順利地到達了朝陽。 然而,就在他大開佛場,準備安葬佛祖舍利時,卻被一件事情難住了。 他需要一塊合適的石料,做成石函,來盛放金棺。 可是,他在朝陽周邊跑了個遍,都沒找到合適的石料。 眼看著離隋文帝規定的四月八日全國統一安奉佛祖舍利的時間越來越近,寶安大師心裡十分著急。
這一天,寶安大師又出去尋覓,還是一無所獲。 看看天色已晚,就無奈返城。 剛進城郊,他突然眼睛一亮,面前一塊白色的石頭,像隻巨龜樣神氣活現地臥在路邊的林莽之間。 他快步上前仔細打量,發現這塊石頭的材質倒是非常好,只是用來做石函,卻是體積太大了些。 但苦於時間緊,又無其他選擇,寶安大師就連夜招集工匠,進行打製。 直至夜深眾人才返回城裡。
第二天清晨,還在夢中的寶安大師突然就醒了。 他想起一個問題,發現大龜石的地方,就在城邊要道,以前人們出出進進的,怎麼就沒注意到有塊巨石呢? 而且自己在此之前,也幾次走過這個地方,為什麼也沒發現呢? 寶安大師心下生疑,馬上起床來到那塊龜石前。
眼前的情景卻讓寶安大師呆住了。 他清楚地記得,昨天夜裡回城時,這塊巨石剛剛完成初級工作。 可現在,巨石一夜間變成了一個雕工精美、光彩照人的標準石函了。
寶安大師高興萬分,望著供養佛舍利的北塔寺院,雙手合十,高頌佛號。
寶安大師隨後叫來工匠,準備向寺裡運載石函。 一個工匠自言自語道:“這樣笨重的一個石函,怎麼往寺廟裡運呢?”話音剛落,奇蹟又發生了。 一個工匠隨手拉了一下套住石函的繩子,大石函竟然動了幾尺,底下像安了輪子一樣。 工匠們大喜,拉動石函,毫不費力地把石函運到了北塔的寺廟裡。
四月初八是佛誕日,也是隋文帝規定安葬佛祖舍利的日子。 寶安大師帶領眾人依照嚴格的佛教儀軌制度,開始裝殮石函,安葬舍利。 正晌午時,佛舍利入葬北塔天宮。 來自東北各地的佛教徒在北塔前進行完其它佛事活動後,才各自散去。
這天半夜時分,睡得正香的寶安大師突然被人推醒:“師父,不好了,塔上放光了,可能是失火了!”寶安大師心下一急,顧不得穿好衣服,趕緊就往外跑。 待出了門,只見寺院裡如同白晝,一道道白光從塔下散射出來,整個大院和北塔上下一片光明。 寶安大師仔細查看,發現光源處並沒有煙火痕跡。 寶安大師正在疑惑間,光度突然由強變弱,又由弱變強,前後共有三次。
此時,北塔附近已經圍滿了人,人們面露驚疑之色,不明白這光來自哪裡,主吉主凶。 寶安大師登上台基,對寺廟內外的民眾和信徒說:“諸位施主不要驚慌,佛祖安奉營州,示現法力,這是我等僧俗的莫大福報。”話音剛落,觀者紛紛拜倒,禱聲一片。
這兩件奇異之事被好事者越傳越遠,幽州、盧龍等地的信徒不遠千里,乘舟駕車,前來拜祭。 一時間營州城冠蓋相接,車馬不絕。
此消息傳到長安,隋文帝大悅,立即召來史官王劭加以採錄,寫入《舍利感應記》。 隨後,唐代道宣法師分別以“三放白光”和“感得古石解作函”為題目,把這兩件異事記入到《法苑珠林》中。
時隔一千二百年
佛祖舍利重見天日
發現佛祖舍利的北塔天宮位於第十二層塔檐中部,由門道、甬道、宮室組成。 宮室內放置的方型石函,用六塊石板築成,即四面和上下各一塊石板。 從入宮之初到現在,由於不斷地經受地震、雷擊、火災甚至戰爭,天宮蓋板已裂成兩截。 宮內外所有木質、絲棉、紙張等可燃物品都已化為灰燼,餘下的物品也不同程度地受到損傷。
考古人員經過細細觀察,發現在只有1.2平方米的天宮石函裡面,眾多的佛教文物放置井然有序。 這些文物共分為前後兩個部分擺放。 前部中軸線上,從前往後立有鎏金銀塔和藏經塔。 二塔兩側放置銀菩提樹、有柄石香爐、玻璃瓶、瓷瓶、盛有供物的瓷碟、銅碟、銀碟以及珠寶玉器等各類供佛物品。 因石函狹小,許多文物分層重疊放置。 後部只有一座七寶塔,用佛家七寶裝飾。 塔內中央置木胎銀棺,棺內裝金舍利塔。 這種以盛藏佛舍利的金塔、銀棺、七寶塔為主位,以藏經塔和鎏金銀塔為前部中軸線,兩側放置供物的佈局方式,是嚴格按照佛教儀軌和佛舍利瘞(yi:埋藏)埋習俗,經過精心佈置和巧妙安排的。
考古人員在清理過程中,七寶塔首先被清理出來。 在塔的四周,各有一個用水晶穿成的方形三簷小塔,由於銀絲鏽蝕折斷,水晶珠大多散落。 接著,陸續清理出銀菩提樹、瓷碟、銀罐等物品。 其中藏經塔、六角鎏金銀塔和波斯金蓋鳥首玻璃瓶等後來被認定為國寶級文物。
接下來,天宮中心位置面南背北安放的一隻木胎銀棺引起了考古人員的注意。 銀棺打開後,一座高約十公分的金塔在考古人員面前閃閃發光。 打開金塔,裡面是一個金蓋的瑪瑙罐。 考古人員依據慣例和經驗判定,瑪瑙罐中肯定裝有捨利。 經細心清理,其結果正應了人們的猜測。 瑪瑙罐中果然裝有真身舍利兩顆,一顆乳白色為骨舍利,另一顆紅褐色為血肉舍利。 兩顆舍利與五顆鎏金彩珠一起供奉在瑪瑙罐中。
隨後,在北塔天宮和地宮中發現的碑刻中,證明了這兩顆舍利就是佛祖釋迦牟尼的真身舍利。
在立於天宮門板外側的天宮物賬碑上,開頭一句話是:“今聊記石匣內……”以下記載石匣內安奉的主要物品名稱及數量。 因文字大多剝蝕,能夠辨認的有“經塔”、“舍利兩粒”、“金蓮”等。 後面刻寫的是:大契丹重熙十二年四月初八日午時再藏……
四月初八是釋迦牟尼佛誕辰日,在這個日子再藏舍利只能是佛祖舍利。
北塔地宮中也曾發現遼代重熙十三年刻寫的題記磚,上刻有“霸州邑眾諸官同共齊心結緣弟三度重修所有寶安法師奉隋文帝敕葬舍利……”遼代時,朝陽稱霸州,題記磚中第一句是說,僧俗眾人第三次重修北塔事;第二句是說“寶安法師奉隋文帝敕葬舍利”。
天宮中鎏金銀塔內還有題記銅版和銀經卷,上邊寫有:重熙十二年四月八日與舍利同時葬此銀塔……
隋文帝敕葬舍利
為何選中朝陽
隋文帝三次分發舍利到全國百餘州府,出於什麼動機? 從當時的時代背景看,在經歷了數百年的亂世以後,隋文帝首次實現了南北方政治上的大一統。 因此,為鞏固與加強這種大一統局面,隋文帝想藉助佛教和佛祖的影響,強化民眾對其皇權統治合法性的認識,加強全國臣民的統一意識。 從這個意義上說,分發舍利已經超出了宗教的範圍。
朝陽(營州)能進入隋文帝的視野,位列敕葬佛祖舍利的第二批名單,是有多方面原因的。 首 先,隋文帝看中了朝陽獨特的地理位置,大凌河古道、盧龍塞道、營州道等,自古以來就以朝陽為樞紐,是中原地區聯繫和控馭東北乃至東北亞唯一的陸路踏板;其 次,前燕皇帝慕容皝在朝陽鳳凰山建起了東北第一座皇家寺院龍翔寺,使之成為東北佛教傳播的發端,具有濃郁的佛教氛圍;再次,隋文帝在分發佛舍利的詔書中強 調,安葬舍利,必建靈塔,朝陽有現成的北塔可用。
114份血肉舍利
如今僅現朝陽一份
隋文帝當年敕贈天下的114份佛祖舍利,如今存世的已經鳳毛麟角。 尤其是朝陽北塔出土的紅褐色血肉舍利,到目前為止,在中國僅發現一例。
中國佛教協會會長趙樸初聽說朝陽發現佛祖真身舍利後,立即給朝陽市民族宗教部門和文物部門寫信,要求朝陽保護好、供養好佛舍利。 《光明日報》、《中國文化報》、《人民日報》海外版以及國內諸多新聞媒體對朝陽佛舍利進行了重點報導。 2005年、2006年和2009年,朝陽佛舍利先後赴瀋陽、蘇州、無錫和台北進行巡展。 2008年,央視“走遍中國”欄目以《佛血舍利現龍城》為題,報導了朝陽佛舍利發現過程。
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宗教研究所研究員楊曾文說:“朝陽北塔是隋文帝頒賜各地真身舍利歷史事件中至今發現供奉舍利及相關資料最為完整的佛塔。對這一段歷史,(朝陽)既有文字記載,又有真身舍利實物供奉。”
北京大學哲學系、宗教學系教授、宗教研究所所長樓宇烈說:“朝陽北塔天宮舍利相當珍貴。朝陽的佛教文化是一塊尚待開墾的處女地,可與陝西扶風法門寺相媲美。將它推向世人,將有可能激發全世界各界人士對中國佛教文化研究的一個新熱潮。”
陝西省法門寺博物館原館長韓金科看完北塔佛舍利之後,更是激動地說:“能夠看到這枚釋迦牟尼佛祖的真身血肉舍利,死而無憾了!”
1992年,朝陽北塔維修竣工,釋迦牟尼舍利回葬修繕一新的天宮。 2008年,在來自世界各地的大德高僧護送下,血肉舍利供奉入朝陽鳳凰山佛寶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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