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4月27日 星期五

中華新聞社報導-銅鏡收藏中的罕見之品

 天象纹镜 唐 直径24.7厘米 1973年浙江省上虞县文化站收集

吾浙之銅鏡收藏,多見於民間私家——各家省、市級博物館的收藏其實原本不少,但因為新出土或傳世銅鏡流入市肆數量較多,文物市場開放後,私家用心搜訪,肯出重金,出手豪闊,時有大獲,比公家收藏經費有限囊中羞澀自不可以道裡計。久而久之,一些知名的收藏集群開設私家博物館,古銅鏡的收藏無論質量規模,即使國立博物館亦未可望其項背。甚至有國立博物館的公職人員乃至專家,感嘆現在公家敵不過私家,在浙江,民營資本充沛,尤其是銅鏡、瓷器、錢幣等等,私家之優於國立,已是有目共睹的事實。

  從殷商開始,銅鏡即已出現在上古人的生活中,戰國秦漢,為銅鏡生產製作的第一個高潮期。唐鏡則為第二個高潮期——與其他青銅器研究到秦漢為止不同,銅鏡研究一直到唐代都是鼎盛期。宋代以後,銅鏡製作呈現出美術化狀態,另闢蹊徑,從考古學、古器物學上看價值不高,但從工藝美術學上看卻別有風采,亦不可以衰落期視之。

  銅鏡的收藏、著錄研究始於北宋,《宣和博古圖》已經收錄了一批銅鏡,作為金石學的一個分支來對待。這種習慣做法一直沿用至今。而專門著書,則要等到清代中葉金石學大盛之際。 20世紀初田野考古大興,地下出土銅鏡極多,獲得渠道相對不難,引出民間收藏銅鏡之風忽起,前述所謂“公家不及私家”的現象,正印證了當今這一獨特的社會文化風氣。

銅鏡研究牽涉到古器物學、金石學、考古學、文字學、美術史學、科技史學等一系列複雜的學科內容,非個人所能獨立擔當,故到目前為止,稱得上的研究成果較少。我所寓目的最有印象的讀物,一是沈從文《銅鏡史話》,二是上海博物館青銅器專家陳佩芬《上海博物館藏青銅鏡》 。其他考古文物雜誌中也有一些刊載,大都是常識介紹與圖冊彙編。現今則有《中國青銅器全集·16銅鏡》《中國銅鏡圖典》等等,基礎性資料大致齊全,有志者若以收藏鑑定為契機,活用上述學科的專業知識,交叉歸納,或可以得其一二。

  普通的銅鏡範例甚多也易得,不必贅舉。茲介紹兩件具有獨特文化視角的罕見珍品。

  第一例是天象銅鏡。

  瓦鈕,弦紋三週將圓形鏡分為四層。內圓最大,圖形七曜即日,月,金,木,水,火,土;間隔北斗七星與四神即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由於內圓空間巨大,諸題材元素並非簡單排列佈如算子,而是互為呼應,饒有疏密揖讓的構圖意識:如白虎與青龍呈奔逐戲神珠狀,玄武(龜)與朱雀呈顧昐對視狀。

內圓往外,則分裡、中、外三層:里圈為二十八宿名稱,環列:角、亢、氐、房、心、尾、箕、鬥、牛、女、虛、危、室、壁、奎、婁、胃、昴、畢、觜、參、井、鬼、柳、星、張、翼、軫。

  中為天干地支,環列:子、癸、醜、寅、甲、卯、乙、辰、已、丙、午、丁、未、申、庚、酉、辛、戌、亥、壬。

  外圈為八卦圖與銘文環列一周:曰“百煉神金、九寸圓形。禽獸翼衛、七通靈。鑑天地、威山仙,奔輪上清”。全鏡多達81字,且有八卦圖與四神四仙人,圖像與文字兼得,謂為當時製鏡人的巧妙構思,形同銅鏡製造中罕見的“主題性創作”,當不為過。

集中這麼多信息,排列又不規範,顯見得不是用它來直接操作某些儀式,應該是作為特定的吉祥寶物,既用於鏡照,又是一種特殊工藝美術形式的文化儲藏,雅玩之意多於應用功能。

  第二例是詩詞銅鏡,

  這枚《滿江紅》詞鏡在尚實用的製鏡界更見稀罕。八角菱花形,扁小鈕。鏡邊有突棱,均勻分佈32個梅花形嵌槽。鑲嵌32朵銀製小梅花,已脫落,但這還不算稀罕。中圓有突起雙線紋圈組成環帶,環帶上嵌有《満江紅》詞一首,錄如下:

  雪共梅花,念動是經年離拆,重會面,玉肌真態,一般標格。誰道無情應也妒,暗香埋沒教難識。卻隨風偷入梳妝台,縈簾額。驚醉眼,朱成碧。隨冷暖,分青白。嘆朱弦凍折,高山音息。悵望關河無驛使,剡溪興盡成陳跡,見似枝而喜對楊花,須相憶。

  詞寫得相當文氣,用典也貼切,顯非俗手所能為。我估計這32朵小梅花的繪製與這首《滿江紅》的撰寫,應該是製鏡工匠請文字高手與丹青高手專門而為。如此費工費力的“自找麻煩”,肯定是出於文化的需要,而不限於實用用途與工藝技術要求。就好比在篆刻藝術領域中,早年印章為取信實用;後來轉向藝術化,第一判斷標準即是印面文字內容的文學化與用於書畫即使用環境藝術化。

  這樣想來,銅鏡研究可銜接戰國秦漢古印章,還可參酌漢畫像石畫像磚,其研究的比較意義亦不可小覷,僅僅限於自身的收藏式研究,似乎又至為可惜了。

  來源:杭州日報 文:陳振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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