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8月31日 星期五

66歲退休美術師10年畫就《古城重慶圖》

 重慶晨報 
陈德君《古城重庆图》局部 陳德君《古城重慶圖》局部
12米絹本長捲上,百年前的重慶街景栩栩如生
  66歲的退休美術師陳德君像扛著一根圓木一樣,扛出他那卷畫在白絹上的《古城重慶圖》,小心翼翼鋪在因加長加寬而有點搖搖欲墜的畫案上,使我想 起小時候大人們縫大鋪蓋的場面。他這幅畫長12米、高1.8米,就像幾床鋪蓋心子縫成一床的面積,「東西大了,很惱火」,畫太大,給裝裱和展出都提出了巨 大的挑戰,至今一籌莫展。身材跟他的畫一樣高的陳德君是個大嗓門,中氣十足,就像他畫上那些已經消逝的寺廟道觀和教堂的晨鐘暮鼓,一開腔就震得我耳朵嗡嗡 迴響。
  涂山
  陳德君從小就和老重慶結下了畫緣。小時候家住望龍門望江飯店(原聚興誠銀行),每天早上推窗一看,透過解放西路,穿過長江,就看到河對門南岸山 上「涂山」兩個大字。「當時字裡面刷了白石灰,非常打眼,後來就淡下去了,有個時期,字跡不明顯了。我還畫過一幅油畫《風雨涂山》」。
  媽媽從一師畢業後,在石橋鋪小學教書;爸爸是老川大的畢業生,在衛生系統工作。父母從小就給他講大禹治水的故事;下半城的老評書則是另一種鄉土教育,「二府衙街口、望龍門纜車站、西三街都有老茶館,我們都可以去蹭評書來聽」。
  小學讀的是東華觀小學,東華觀古時候是從現在解放東路儲奇門派出所依山而上,綿延到較場口骨科醫院的道教建築群,覆蓋上下半城結合部,現在只剩下凱旋路拐彎處的都要陷進地下的藏經樓了。
  每天上學放學的路線,現在看來,更是標準的舊城一線游:「從望龍門望江飯店出發,經過現在工商聯所在的府衙、西大街、巴縣衙門,然後穿過文昌宮、文化街,就到學校了。放學有時走另一條線路,從解放東路出來,穿過白象街回家」。
  媽媽在石橋鋪教書,不是每個週六都要回家,在家裡六兄妹之中排行老幺的陳德君,就步行去看媽媽。這條線路,就是古代出城通向成都的官道:通遠 門、七星崗、兩路口、浮圖關、大坪、七牌坊、石橋鋪,「從朝天門接官廳開始,到大坪七牌坊,渝中區有70座牌坊,有的在官道上,有的在重要住宅、寺廟和軍 營門口如左營署邊;有些牌坊規格很高,最高有明朝皇帝題額的」。
  功德
  十多年前,重慶科教文化公司美術師陳德君在電腦和頭兒的前後夾擊下,面臨後半生的重大選擇:在電腦時代,美術字寫得再好,圖畫得再好的傳統美 工,都得歇菜,這時頭兒發話:美工沒什麼活兒干,你乾脆兼職噹噹保安。老陳一想,我是藝術家,就提前內退回家畫畫,「當時只有200塊錢的工資,50塊的 醫藥費,我就真成了個二百五了」。
  小時候經過七牌坊,還有在湖廣會館同學家裡伸手撕開糊在木雕上的《人民日報》,他就驚嘆這些石雕和木雕之精美。「退休前我就開始畫了,我的定位 是畫一幅歷史文化山水考古紀實長卷」。他參考過清代的重慶地圖、英國人拍的重慶全景圖、長航的川江航道圖。「現在可以說,它們有的,我都有,它們沒得的, 我也有」。
  2005年他畫的第一個版本是紙本,長3米,高1米多,拿去《今日重慶》雜誌亮相,對方一看,不相信:這是重慶呀,這麼漂亮!老陳說,這就是重慶,對方說太好了,就刊登出來了。
  大畫一出,驚動僧俗。德高望重的高僧惟賢法師多次看過,說這是積大功德,還給他講了好多寺廟如覺林寺(即現在的報恩寺)的故事,「惟賢法師的親 師太虛曾經說法的長安寺和惟賢住持的慈云寺,都是我畫的重要景點。有一次他在合川休養,我去看他,他說,慈云寺莫要給我畫脫了喲」!
  三峽博物館前館長王川平到他家看畫,既像考官,又像講師,「哪一點我為什麼要這樣畫,他都要問,同時還給我講了很多新東西,所以我的每一個細節都有講究,都有來歷。」著名演員劉德益這時已官至「傻兒司令」,說你這個畫,拍個電視劇都行,並題辭「渝州之根,山城之墨」。
  白絹
  最新完成的升級版《古城重慶圖》畫在長長的透明白絹上,像逝去的時光一樣艱難而緩慢地展開。多年來,畫友武輝夏、港橋賓館老總劉德華和學生曹兵一直給老陳撐起。曹兵更是到北京多方尋得這匹白絹送他。
  此畫時態截至清末民初,就是重慶第一任市長潘文華建市之前。「潘文華建市,1926年籌備,1929年正式建市。他一建市就拆城門、城牆修碼 頭、公路,建市後就沒有城門可畫了」。跟紙本相比,絹本更加細化了老城門和碼頭的生活空間,湖廣、陝西、江西會館九大會館和很多幫所,比紙本畫得更細。
  我們看到第一艘進入川江的外國輪船利川號泊在龍門浩,民生公司第一艘輪船民生號泊於朝天門水邊,這是我們的船。「王家沱是日本人在北京和清政府簽的,租30年;龍門浩碼頭是英國人通過中國買辦從地方政府租的,99年,包括九堡18灣,便宜,簡直比買小菜還便宜」。
  老陳像數著家裡的櫥櫃門一樣親切地數著白絹上的一個個城門。「現在大家都曉得我們重慶的城門九開八閉共17個,其實不然。有些城門進去之後,裡 面還有門,朝天門三個,東水門一個、太平門兩個、儲奇門兩個、金紫門一個、南紀門兩個、通遠門兩個、臨江門兩個、千廝門兩個,加上8個閉門,一共25個城 門。」真是門門門,麻熟人,想不到,老城門像電信和麥當勞一樣,也整套餐。
  我們看到若瑟堂和惟賢法師當年曾聽太虛說法的長安寺,一堂一寺還有關係。相傳長安寺在現在長江索道邊,石牌坊上有蘇東坡題寫的「第一山」,大門 前有四米高的四大天石雕像,寺裡還供著三尊銅菩薩。有一年長安寺遭了火災,有點敗了,外國傳教士看起了這塊地盤,通過北京清政府總理衙門的關係,改寺為教 堂。「但這是全城制高點和風水寶地,重慶八省會館和市民不干,就把它搗毀了,後來洋人扯皮要索賠,官府拿不出錢,還是八省會館出了錢,老外就買了現在七星 崗若瑟堂這塊地,修起了教堂,但只能看嘉陵江,不像長安寺,兩江盡望」。
  從上到下,從北到南,長卷最後畫到浮圖關、珊瑚壩、文峰塔一線結束。珊瑚壩河灘上,一隊縴夫正吼著川江號子拉船,在他們旁邊,是像電杆一樣豎立的航標燈,老陳說:「當時這叫天燈」。
  人馬
  在12米絹本長捲上,除了大大小小的亭台樓閣,高高低低的城門民居,有幾處人人馬馬,特別鬧熱。朝天門枯水季節亮出的河灘上,形成老北京天橋那 樣的民間遊樂場。民間雜耍、草台川戲、木偶戲、動物展覽、小吃、玩龍燈、舞獅子、買打藥、雜貨和舊衣服的、河北梆子唱大書的,應有盡有。「這個圈圈頭,是 每年都要巡起來演出的河北馬戲團;這個朝天衝起的刀架上,是江北民間藝術人『九根毛』表演上刀山下火海的把式,他是常年紮在這裡表演」。
  金紫門下面,有一群棒棒模樣的漢子,挑著一挑挑沉甸甸的大籮筐,走起花兒開,這是天順祥做的一場金融秀。當時重慶最大的票號天順祥既是匯通天下 的銀號,也是包打江湖的鏢局,這天盤出10萬兩白銀分著100挑,在下半城河街轉一圈,搞了個行為藝術打廣告。自古財不露白,但天順祥已像現代銀行那樣開 始大叫大嚷。
  在儲奇門下面河街上,一頂花轎正走在太平橋上,是吹吹打打、歡歡喜喜的結婚場面。「我設計的是一場中層小康之家的婚禮,太窮的人家,懶得這樣搞排場;太富貴的婚慶場面,小老百姓又超不起。所以我就畫的這種大約是中檔之家」。
  東水門河街,還有一群人,也像結婚一樣鬧熱,不過,他們抬的不是花轎,而是一個玻璃壇壇,這是鄉親們在慶祝重慶第一家玻璃作坊鹿蒿玻璃獲國際金 獎。留日江津人何鹿蒿,曾在江北劉家台開廠,生產日用玻璃用品和美術玻璃器皿,1911年參加巴拿馬國際博覽會,獲得金獎。1934年廠址遷到下曾家岩河 邊,這就是後來重慶特製玻璃廠的前身。
  老陳的老伴何秀英大姐說:「退休前,我就在這個廠搞銷售」。這個廠的舊址,現在離人民支路上老陳的家,不過一條街。從小到大,從涂山到鹿蒿玻璃,陳德君是在畫一座城,更是在畫自己的家。
  文/重慶晨報記者 馬拉
  圖/陳德君 馬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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