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文化報·美術文化周刊
王運岫的素活作品《祈年殿》
曹洋
國學大師季羨林曾說:“如果用一種文化來代表中華文化,這就是玉文化。”是的,世界上還有哪個民族像中華民族這樣崇玉和愛玉呢? 中國人對玉的青睞,從一萬年前的新石器時代開始綿延至今。 作為被古人甄選出的“石之美者”,玉被賦予吸納日月山川之精華、凝聚人間美質的特徵,成為孔子眼中的最高道德典範——君子的象徵。
中國有四大名玉產地:新疆和田、河南南陽獨山、遼寧岫岩、陝西藍田。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李商隱的一句詩成就了藍田玉的千古美名,但要論及古玉之最,當屬遼寧岫岩所產的玉石。 從中國最早的玉製品——舊石器晚期的玉制砍斫器、最早的玉器——新石器早期的玉斧,到震撼了整個中國的紅山玉龍,再到清朝皇太極刻有“皇帝奉天之寶”的傳國玉璽、乾隆皇帝刻有“國朝傳寶記”的玉璽等都是用岫岩玉製成的。
在岫岩玉中最有價值的上品當屬河磨玉。 河磨玉其實是老玉礦裡的原石,由於洪水、泥石流等原因脫離山體,又經過河水幾萬年甚至上億年的浸潤沖蝕產生的玉石。 它的形成歸功於大自然的造化神奇。 盈盈清流成了天生的能工巧匠,歷經漫長光陰才創造出渾然天成、至臻完美的傑作。
素活玲瓏——選料難、工期長、標準高
如果說河磨玉是大自然無意為之的“天琢”作品,那麼岫岩匠人的玉雕作品呈現的則是巧奪天工的“人琢”之美。
岫岩玉雕始於清乾隆年間,漸興於道光咸豐時期,到了清末民初,岫岩城內已經形成了擁有300多名從業人員的玉石街,出現了以江保堂為首的玉雕“八大匠”和以李德純為代表的“素活二李”。岫岩玉雕作品主要有素活、人物、花鳥、動物四大類題材,最能代表岫岩玉雕水平和特色的是素活。 素活是玉雕界的行話,指雕琢爐、瓶、鼎、薰、壺等古代陳設器皿,造型多藉鑑秦漢以前的青銅器物。
岫岩的素活技藝承襲了中國傳統玉雕技法的精髓,難度之高,連玉雕業內的行家也要發出感嘆。 岫岩玉雕的素活大師、國家級代表性傳承人王運岫說:“首先是選料難。其他雜件對玉料的形狀、顏色沒有要求,可以隨料就型、因料設計,而素活玉雕作品大多是渾圓、方形之物,需要去掉的玉料很多,廢料比例也高。顏色上,素活要求玉料的通體一致,沒有瑕疵,也增加了選料的難度。再就是工期長。從選料、破料、設計、雕刻直至拋光完成,一件素活作品的工期需要幾個月甚至一年以上。第三是標準高、技藝難。素活作品的造型講究對稱平衡,有'牆子直、壁子平、口子嚴'之說,擺放後要求四平八穩。素活中的'鏈活'很多,小則十幾個、多則上百個的鏈環,環環相連,每一組都是在整塊玉料上透雕做成的,一環做壞就全件皆毀。”
用料講究、費料費時、技藝複雜,這樣的素活技藝令很多藝人望而卻步,加之起初素活在市場上並不受歡迎,很多藝人都轉行去做了雜件,這門手藝一度陷入失傳的境地。 直到20世紀初,王運岫憑藉素活作品《祈年殿》一舉拿下當時中國玉雕、石雕作品最具影響力的獎項“天工獎”,才讓人們看到了岫岩素活的價值和生機。
精雕細琢——“癡情漢”守得云開見月明
20世紀90年代末正是素活備受冷遇的階段,也是王運岫生活最拮据落魄的時期。 一次他在玉石市場看到一塊原石,憑藉多年的經驗,他覺得這可能是一塊上好的玉石,於是跟親戚東拼西湊地借了6000多塊錢,孤注一擲地買了下來。 在當時,王運岫的這一舉動無異於豪賭。 回憶起當初的情景,王運岫仍記憶猶新:“我把原石交給工人,就躲到了一邊,破料的時候看都沒敢看一眼,心裡實在是太緊張了!”幸運的是,那塊賭上全部身家的原石是塊難得的好玉。 看著晶瑩剔透的玉石, 王運岫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他要做一個天壇造型的玉雕作品。 以玉雕的形式表現建築,這在當時幾乎沒有先例。 為了完成自己的設想,他還特地去北京親眼觀察天壇的模樣。
王運岫觀察得仔細,雕琢得細膩,完美地展現了祈年殿的恢弘莊嚴之美。 底部的神壇用白玉雕成,神聖肅穆;中間的大殿用碧玉雕成,青翠瑩潤;無論是亭台樓閣, 還是磚瓦迴廊,甚至台階上的龍形浮雕、斗拱上的仿古花紋都刻畫得細緻入微。 為了完成這件作品,王運岫每天一坐就是10多個小時,腰椎、頸椎疼痛難忍,也咬牙堅持下來。
在經過了一年多的雕琢打磨,《祈年殿》終於完成,並為王運岫摘得了“天工獎”最高獎項——精品獎的桂冠。 這次獲獎讓王運岫在中國玉雕界闖出了名堂,此後各種玉雕大獎也紛至沓來,2011年王運岫的作品《觚角瓜瓶》再次獲得了天工獎,王運岫對素活的這份“癡情”終於守得云開見月明。
薪火傳承——期待大師輩出的工匠搖籃
2006年,岫岩玉雕入選了首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其最具代表性的特色技藝素活也引起了人們的廣泛關注。
曾經鮮為人知的素活作品,逐漸成了市場的寵兒,一件作品可以賣到幾萬元甚至幾十萬元。 慕名來找王運岫學藝的人多了起來,除了本地的,還有千里迢迢從黑龍江、江蘇、四川、廣西等外省趕過來的。 這一脈經由李德純、李富、賀德勝、王運岫4代接力的薪火終於傳續了下來,呈現出星星燎原之勢。
2013年,王運岫自籌資金在岫岩縣城東建立了一個岫岩玉雕傳承基地。 基地佔地3000多平方米,歷經一年的時間才竣工完成,裡面展示館、工作室、教研室、宿舍和食堂各種設施一應俱全,外地學員可以住宿。 第一年學徒沒有工資,但供食宿,第二年開始根據個人技藝的水平按勞取酬,技藝好的,工資自然就高。 王運岫說:“在這種激勵機制的鼓舞下,這些孩子水平提高得很快,30多個徒弟當中工資最多的能拿到5000元,最少的也能拿到3000元。看到素活後繼有人,也算了了我多年的心願。”
儘管當地政府已對玉石礦實行保護性的限量開採,但這並不影響當地玉雕行業的發展。 岫岩縣非遺保護中心主任吳玉科說:“在岫岩縣50餘萬的人口中,有10餘萬人從事玉石雕刻、設計,當地還投資建成了全國最大的玉雕專業學校,跟北京珠寶首飾研修學院聯合成立了岫岩玉雕學校、岫岩玉研究所。”岫岩玉雕的影響力在不斷擴大,知名度也日益提升,但是,人們期望看到的不僅是一個正在崛起的玉雕王國,還應是一個大師輩出的工匠搖籃,畢竟核心技藝的傳承才是延續非遺生命力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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