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赦
水墨畫在中國是一個有著悠久傳統的畫種。 近代以降,它的文化土壤隨著西風東漸而改變,其興衰與整個文化的發展息息相關,在現代中國,水墨更被看作是中國藝術精神和文化身份的代言人。 然而,今天水墨畫所依託的山水已非古人之山水,因而常讓人生出一種物非人亦非的蒼涼況味。
接受過現代學院美術教育的劉赦,有著完備的中外美術史的知識儲備,這使得他在進入具體的水墨創作實踐時,可能會逸出技法層面,進入一種或“觀念”或“哲學”或“文學”或更綜合的“大文化”的結構之中。 這種結構如果化解得開、化解得好,會使得其繪畫能夠突破技術的壁壘和一城一地的得失,賦予繪畫更深刻的內涵,藝術家可以在更遼闊、深湛的層面處理更複雜的體驗和想像。 而如果沒化解開、化解得不好,對觀念、哲學、文學、文化等方面的探求,則會妨礙繪畫和繪畫行為從容舒展地展開,使彼此成為隔開的兩張皮。
顯然,劉赦是能夠處理這些結構的。 他近些年主動從曾經為他贏得藝術聲名的《夏風》《水鄉迎娶圖》《山情圖》《天台雲雨圖》這些“類寫實”的中國畫,轉而投向那些地域、時代甚至事物都有些“曖昧”的水墨寫意。 在我看來,劉赦的這種選擇性轉移,並不在於技術上的更新換代,而是一種內在的精神性考量。 轉移後的作品,在視覺形式上似乎是對水墨材質美感的探索,但實際上是對水墨可能性的精神層面和哲學命題的探索,既非對客觀世界的單純再現,也非對主觀意識的單純表現,而是通過對畫面形式與構成的再造,完成對水墨當下精神的建構,並體現出一種內斂的、自足的文化主張。
水墨是中國人特別是文人和世界相處的方式。 它關涉到人如何哲學地、藝術地把握世界並安放自己。 真正的藝術家應有哲學的智慧,他們要走在時代的前列或沉潛在時代的深處,探索人生、探索自然。 作為中國畫重要語彙的水墨本身也寓含著哲學的基本元素,黑白交融中變幻出大千世界。 近代以來文化土壤的改變,或許也恰恰為中國水墨提供了一個反躬自省的契機:水墨的精神實質是什麼? 對當今世界貢獻何在?
劉赦的思路和答案很清晰。 他不是簡單做一個技術仿古者和精神逃逸者,而是重思水墨和當代人的精神聯繫。 “空”和“虛”構成了劉赦水墨的哲學底子。 當濕墨在紙上暈染開去,山形、樹影、水勢,乃至人物,都是一種可意會、可神會的“墨韻”,而不是刻板的線條和造型。 他那些以中國傳統水墨語言描繪的物像是他尋找內在精神和深層心理的物化,水墨成為他傳播思想的媒介,以此來勾畫自己、面對人生,尋求虛靜與神明的境界。 他作品中的水墨滲化所產生的虛靜淡雅的意境和虛無飄渺、空靈、恍惚、神秘悠遠的效果,正與中國哲學對天地人的思考相通相融。 他控制水和墨的交融、衝撞,使畫面淋漓氤氳,看似是筆墨遊戲,其實涵養著水墨精神。 水墨的純潔性有其高度的存在價值,也是別的藝術所無法取代的。 就在這充滿意趣的水墨中,劉赦的視角從外界自然轉至心靈祕境,並最終轉向本真,實現著人生至境的昇華。
在思考傳統藝術和當代的關係時,有一個觀點很強勢,就是認為傳統藝術無法融入當代生活,這個命題是真命題還是偽命題值得斟酌。 藝術處理當下的經驗,不是簡單的將當下場景從現實中抽離和挪移。 近年來劉赦的水墨山水和人物,在時間和空間上都是從當下脫逸而出的,但這種時空錯置下的紙上景觀,又無一不和當下構成闡釋關係。 劉赦的探索指明了一個方向—中國當代水墨應該依著東方精神前行。 當下,國人已經意識到外來文化的衝擊所帶來的文化歸屬感的缺失,中國水墨正以全新的面貌,展示著人類的精神、情感和哲思,讓世界感受一個古老民族的生命形式和藝術真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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