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華時報
傅申
1963年,張心瑞赴港探望父親大千,此為心瑞與父親攝於香港東方藝術相館
張大千外孫女蕭柔嘉
6月3日,北京匡時“藝術體驗季·追憶張大千”座談會在京舉行。 著名書畫鑑定家傅申與張大千外孫女蕭柔嘉、外孫蕭自明等齊聚追憶張大千。 談及張大千是“作假高手”這一“頭銜”,已是耄耋之年的傅申認為,張大千應與一般造假者區別開來,“他不是以作假畫為職業,而是為了征服古人,假畫是他研習古人的'副產品'”。
20歲出頭仿石濤
黃賓虹被忽悠用真跡換假畫
傅申被業內認為是研究張大千的權威,其於上世紀60年代便與張大千結緣。 據他了解,張大千在20歲出頭便開始畫假畫了。
1919年,張大千由日本回到上海,同年下旬拜上海著名書法家曾熙、李瑞清為師。 “這兩位老師一個喜歡石濤,一個喜歡八大,所以張大千就從學習石濤、八大開始”,傅申說。 張大千的天分很高,沒過多久,“他比老師們畫得更好”。 於是,兩位老師帶著張大千到處看古畫,去認識當時的權威,其中之一為黃賓虹,“當時,黃賓虹已50多歲,而張大千僅20歲出頭”。 他得知黃賓虹有一張石濤的作品後,想向其借來臨摹,“但黃賓虹沒有借給這個毛頭小青年,張大千生氣了,'你不借給我,我也可以畫'”。
在別處找來資料學習後,張大千畫了一張石濤的作品,“還蓋了一個假的石濤印”。 隨後,這張畫掛在他老師李瑞清家裡。 有一次,黃賓虹拜訪李瑞清,一看到這張作品,便心生喜歡,求李瑞清讓給他,老師心裡清楚是怎麼回事,當然不好意思出讓,“黃賓虹硬要買,李瑞清想了一個方法,'你不是有一張石濤嘛,拿那張石濤和這張交換',黃賓虹居然答應了”。
交換之後,張大千聽說黃賓虹很得意。 有一次,他去拜訪黃賓虹,發現這張自己畫的作品掛在黃賓虹家裡。 “東看西看,然後搖頭跟黃賓虹說,'這畫是假的'。黃賓虹不相信,'這麼好的一張石濤,你怎麼說它是假的呢?'張大千往口袋裡一掏,'圖章都帶來了',而且畫的背面還做了記號”。 從此,黃賓虹對他另眼相看。
在上海時,張大千經常參加畫家的雅集,很多畫家聚在一起畫畫。 有一次,嶺南畫派大師高劍父也在場,“張大千與高劍父的畫風不一樣,但他模仿力極強。輪到張大千下筆時,他以高劍父的筆法畫了一張,然後還學著高劍父的簽名寫下'劍父'兩字。當時,在旁邊看著的高劍父臉都綠了。張大千匆匆在上面又加了幾個字,'大千仿劍父底跋',高劍父臉色立馬就改了”。 傅申說,從這一則小事,“足見張大千模仿的功力”。
仿古可謂以假亂真
他畫的假畫大英博物館也有收藏
張大千擅長作假,仿古作品可謂以假亂真。 和大部分造假者不同,張大千常常親自指出哪些假畫出自他之手。
據傅申了解,“1968年,密歇根大學曾舉辦過石濤大展,當時專家邀請了張大千前往。現場看了看,他走到一張畫面前,用濃重的四川口音跟身邊人直言'這張畫是我畫的',走到另外一張畫前,'這張也是我畫的'”。 傅申說,很多畫假畫的人避諱都來不及,但“他根本不在乎,他公開指出那些假畫,他是在挑戰古人、挑戰石濤,也是在挑戰當今的專家、教授、博物館的專家們” 。
上世紀90年代,傅申在美國做過一個“血戰古人——張大千迴顧展”,在這個展覽上,他特意呈現了多件被認為是傳世作品、其實出自張大千之手的假畫。 “當時,我向大英博物館借了一張張大千偽造的巨然作品,我告訴對方,這張作品會當作張大千的畫在他的展覽中展出,大英博物館居然答應了。”傅申說,“主要是因為那個負責買畫的工作人員已經退休,而年輕人當家他也不在乎”。 但向私人藏家借畫會有些介意,“有個藏家有一張張大千畫的'唐朝張萱的作品',我說這是張大千畫的,想拿去在張大千的展覽上展出,他一直不肯,經過勸說,好不容易同意了,但對方要求,'你一定要說這張畫是張大千作假畫裡最精彩的',由此,這張畫才借出來”。
傅申認為,在看待張大千作偽這件事上,得與那些為了利益而畫假畫的造假者區別開來。 “古時候,作假畫的人一輩子專門作一家,兩家就很了不起了,而張大千是因為喜歡石濤、八大、弘仁、石谿、髡殘的作品,他每一家都學,在他那裡,畫假畫是研究、學習古人的'副產品',他並不是作假畫的專家”。
“如果我們指望用假畫去換錢的話,早都餓死了”,這是張大千長女張心瑞的女兒蕭柔嘉從其舅舅那兒聽來的一句話。 因為,“偽造的成本非常高,他作的古畫必須去日本裝裱,頂級的裝裱費用非常昂貴。而且,拿過去後並不能馬上就弄好,經常一放就是半年”。 蕭柔嘉認同傅申對張大千作假畫的看法,“外公也有驕傲的一面,'黃賓虹看不起我一個無名小輩,那我就捉弄你,你是前輩、你是專家,你怎麼也走眼了呢'”?
孫輩講述張大千
留給家人的作品用情最深
蕭柔嘉回憶道,“其實,我們家訓中有一條是,家人不可以在公開場合談論外祖父,無論他的繪畫還是他的生活經歷,我母親他們這一輩都遵從了外祖父定下的規矩”。 現場,蕭柔嘉和弟弟蕭自明多次表示“很忐忑”。
在那段特殊的歲月裡,很長一段時間,作為孫輩,蕭柔嘉只知道有一個外祖父,並不了解他。直到上世紀80年代末,“我們去了美國,但外祖父已經過世了,所幸從徐雯波外婆(張大千最後一任夫人)以及一直旅居海外的舅舅、姨媽那兒了解了更多關於外祖父的過往”。
對於外祖父在上世紀50年代讓出的兩件國寶級珍藏——五代董源的《瀟湘圖》與《韓熙載夜宴圖》,這件事有很多版本,“其實也沒有那麼複雜”。 當時,張大千打算舉家遷往阿根廷,需要一大筆錢,“那時畫展收入有限,只能從他收藏的古畫裡挑選幾件賣掉,祖父便將這兩件國寶級古畫拿了出來”。 為了不讓這兩件國寶淪落海外,張大千把作品交給了一位香港藏家朋友,“得了4萬美元”。 蕭柔嘉說,“母親在1963年見到外祖父後,外祖父跟她講,'這是國寶,絕不能流到海外'”。 後來,《夜宴圖》與《瀟湘圖》輾轉回到了北京故宮。
外孫蕭自明對外祖父最深的體會是,“他送給好友的畫一定非常用心,都是一些精品”。 如知名的《長江万裡圖》即是給好友張群賀壽之作,長達二十公尺。 而“留給家人作品則用情最深”。蕭自明說,在母親三歲一次生病時,外祖父寫了一首詩,“非常細緻地表達了對女兒的憐愛;到了晚年,他給母親的繪畫上題詩,因為不再相見,經常老淚縱橫”(京華時報記者易小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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