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7月7日 星期一

藝術家絕筆之作值得研究

中國文化報 

葫蘆 齊白石葫蘆齊白石
雷祺發
當個體生命隨著死亡而終止之時,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方式去面對,但任何人都無法抗拒這一人生遭遇。 這既有幾分無奈,也有絲絲​​悲涼。 但文學家、藝術家用絕筆之作留下在生死之間的感悟,就像美學家叔本華說的:“生命最深奧的基本因素是不會被死亡所拘束的。”文學上的絕筆之作,有司馬遷的《報任安書》、周汝昌的《紅樓夢新境》等,藝術領域中的絕筆之作也值得一說。
“絕筆”之所以重要,就在於它的返璞歸真和無拘無束。 隨著對藝術生命的理解更趨完滿,藝術家的絕筆之作常會達到出神入化、渾然天成的境界。 在臨終者看來,一切外在的東西,無論是畫紙上的物像還是書寫的技巧,抑或是作品的位置經營統統都被放下,像有人說的:真大師,再怎麼畫也畫不壞。 總而言之,絕筆之作是藝術家臨終前向即將離去的生存空間發出的最真實的心靈告白。 需要提及的是,中國書畫藝術創作隨著藝術家年齡的增長,其作品也多半會更顯蒼勁老辣,但也不能一概而論。 我們試從弘一法師、齊白石、林散之三位近現代藝術大師的絕筆之作來做探討。
先說弘一法師。 在他逝世前三天書“悲欣交集”四字並自註“見觀經”一紙交給侍者妙蓮法師,成為其絕筆之作。 寥寥四字,彷彿讓人有種超然脫俗之感。 線條冷峻有力,墨色蘊含古雅之氣,無窮玄妙。 對於弘一法師的絕筆,不同的理解和詮釋出自各異的角度和層面。 眾所周知,早年弘一法師是中國最早介紹西洋繪畫藝術知識的“海歸派”,他積極引進西法用於教學研究,是第一個在課堂寫生上使用模特的革新者。 他在決定出家之際,除了繼續書法篆刻藝術外,之前涉獵的素描、油畫等藝術都已終止。 至於出家的緣由,其弟子豐子愷更為理解,他在《我的老師李叔同》一文中說:“李先生的放棄教育與藝術而修佛法,好比出於幽谷,遷於喬木,不是可惜的,正是可慶的。”如何理解弘一法師的悲天憫人,為蒼生普度情懷,還可以從晚年曾多次書寫《華嚴經》中的“不為自己求安樂,但願眾生得離苦”經文中得到印證。
再說齊白石。 一直以來,不少人以為白石老人的絕筆之作是《風中牡丹》,包括齊白石之子齊良遲也持此種說法。 王魯湘認為白石老人人生最後一件作品是《葫蘆》,最初的收藏者是張仃先生。 理由有二:一是畫作上書寫時間是“九十八歲”,比《風中牡丹》之作多了一歲;二是這幅絕筆之作曾在白石遺作展中出現過,從當時作品排序來看,這件《葫蘆》排在最後,而《風中牡丹》列居倒數第二。 這件作品之所以令人稱絕,在於畫家幾乎在一種神誌不清的狀態下,用筆點墨可謂隨心隨意,猶如神助一般,“筆墨中包孕的精氣神完全超越了白石老人的身體健康的狀態,是一種修養在完全自由自然自在自為的狀態下的釋放”(王魯湘語),簡直是天籟之筆。
最後來看林散之。 他的絕筆之作《生天成佛》是在其子林昌庚的協助下完成的。 作為黃賓虹的弟子,除了能書擅詩之外,其山水畫創作也獨具面貌,但多數世人只知其一。 林散之有“當代草聖”之譽,說的是他在草書藝術上探索之功深遠。 林散之書寫《生天成佛》時的情景,據林昌庚描述道:“父親喝了點人參汁,閉目養神了半個多小時,用有氣無力的筆在宣紙上寫了'生天成佛'四個字,寫好後,我在他指定的位置蓋了印章。他閉目端坐,顯得那樣安詳、超脫。他彷彿在告訴我們,他即將走到這個世界的終點,邁向另一個世界。”觀此作,墨色濃淡相兼,字法遒勁有力,佈白精道,有渾然天成之感。 讀其文,有人認為“生天成佛”中的“生”應是“升”字之誤。這種解讀毫無根據,從林散之經常寫的對聯“生天成佛謝靈運,曠世知音鍾子期”中可知。 林散之一生信佛,而“生”在佛家要義裡邊有“輪迴”的意思,而“升”是一種單向運動,這與佛家對待生死的看法不相吻合。
除筆者著重論述的三位書畫家之外,還有眾多藝術家的絕筆之作值得梳理和探討。 比如,懷素的《小草千字文》、波堤切利的《三博士來朝》、畢加索的《自畫像》、李可染的《九牛圖》、吳冠中的《幻影》等,但越是時間久遠的作品,考證起來就越難,尤其是中國古代藝術家的作品。 同時,也多會出現作品考證上的問題,比如齊白石的絕筆作品就是一例。 此外還有一種情況,就是封筆之作可能會成為臨終者的絕筆之作,但這種情形多不會發生在中國藝術家們身上。
“絕筆之作”是一個讓人有探究慾望的話題,也是一個深奧難明的學術課題。 如果要深層次的探究,必然關係到諸多領域,如哲學、美學、心理學、社會學、腦科學等學科,遠非筆者這篇短文能夠完整、全面地闡述出來。 筆者寫此文旨在拋磚引玉,希望引起同道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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