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月5日 星期一

山水畫教育應如何面對傳統與新的時代


中國山水畫所承載的文脈與中國文化精神到底是什麼,千百年來以筆墨理解並得其真諦者,代不乏人。 而1950年代以來,山水畫教育與傳承受到前所未有的衝擊與變革,其影響​​至今仍在。中國山水畫以及筆墨的核心到底如何理解? 山水畫教育應如何面對傳統與新的時代?
“上海師範大學美術學院有上海唯一的中國畫專業,但現在招生考的大多是速寫、素描、色彩,這就帶來的一個巨大的困難——招進來的學生或許連毛筆都沒有拿過。我認為中國畫現在處在一個危難時刻。一定要明白中國畫的中國是什麼意思,究竟什麼樣的畫才是中國畫?”上師大美術學院執行院長劉旭光這席話在前不久的“上師大美術學院山水畫教育研討會”引發了眾多共鳴。這一研討會的緣起則是知名畫家、上師大碩士生導師蕭海春40幅解讀歷代山水畫經典的大型高清畫冊《林煙洗塵——蕭海春山水經典解讀》的首發與其師生山水畫展“同行山水間”。
從反思徐悲鴻教學方式到文化自信
劉旭光(上師大美術學院執行院長):
上海師範大學美術學院有上海唯一的中國畫專業,我們也有很多的疑惑,目前遇到了三個方面的困難。
一是招生困難。 我們不缺生源——但是遇到了這樣一個現實的問題,國家為了藝術類招生的規範化,絕大部分科目是沒有國畫方向的,因而考的是速寫、素描、色彩,這就帶來的一個巨大的困難,招進來的學生或許連毛筆都沒有拿過,我們遇到過。
二是來了之後應該怎麼教? 國畫的發展,宋元時代一條路,後來的文人畫一條路,海派國畫又是一條道路。 我認為中國畫現在處在一個危難時刻,一定要明白中國畫的中國是什麼意思,究竟什麼樣的畫才是中國畫? 我們給學生應該教什麼?
三是我們圍繞著蕭海春、邵琦等一批上海藝術界的大家和美術學院教學力量,合作搞專業藝術碩士教育。 在這樣的教學實踐當中,我們發現傳統的師傅帶徒弟的模式蠻管用的,比大學的課程製的教學好像要好,但畢竟我們是大學,教育必須有一個培養方案、教學模式、課程大綱,這關係到整個國畫教育、山水教育、藝術教育的重大核心問題。
陳夑君(上海博物館原館長):
我們文化人今天少的是文化自信。 如果連自信這一關都過不去,你怎麼帶學生? 怎麼搞創作?上師大蕭海春在教學中一可貴之處就是文化立場鮮明,而且敢於堅持。
另外還要談一點,因為最近大家覺得怎麼“四王”一下子熱起來了,董其昌也熱起來了。 就拿上海博物館來說,幾次國寶展,其實和今天的蕭海春師生“同行山水間”的展覽思路也是高度一致的,山水畫需要一種文化概括。 今天中國畫教育主要的矛盾,恰恰是文化範式的東西該臨的臨得少了,對經典名作臨得少了。 可能學校的老師都沒有過關——現在不是說學生需要補課,老師首先要補,老師不補,你憑什麼教學生?
蕭海春(知名畫家、上師大美院碩士生導師):
我在帶研究生的時候,有一個問題一直困擾我。 現在進來的學生,讀碩士,其實有一年半的時間就在基礎裡面,碩士研究生教育不應當是這樣的。
第二個問題,因為我不能永遠教下去。 這種教育思想、體系一定通過不斷的實踐,應當不斷整理,形成一個系統——這是很重要的。
第三個問題,要有一個師資力量的保障,主要就是培養老師,培養年輕的老師。
再一個是研究生,除了本科教育之外,還有是其它文史師資的配備——因為中國畫是一種詩性的思考,文脈一定是從中國的傳統文化滋生出來的。
樊波(南京藝術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近百年來,中國的文脈差不多中斷了,中國的社會制度、文化理念包括中國的藝術傳統都是不中不西的——我們從臨摹語言到造型意識到意境的構造,都應當有一套中國自己的完整的東西。 這個東西完全可以和西方對話,而且我們在新的歷史條件下我們應該重新建構,使之更加完整與系統,也可以吸收一些西方的學術視野, 但必須要立足我們的根本。
針對央美,建國初期領導人說過一句話,問當時的教學理念應該是“用徐悲鴻的方式,還是齊白石的方式”? ——最後採取的是徐悲鴻的教學方式。 現在看來,這其實是應該反思的。
不注重基本功卻得到利益的時代已經過去
張偉平(中國美術學院教授、山水畫系主任):
我想提示大家注意幾個方面。
第一我們要樹立一個觀念——這麼多年中國畫開了很多的門,你們一定要選擇入門的問題,因為這個門一入進去是一個終身就會有定論的。 打一個很簡單的比方就像爬山,一定要選對山,不要選一個兩百米的山,否則你就不會去爬珠穆朗瑪峰那樣的高山。 學習中國畫,不要入錯門,不要一踏就踏到明暗意識或者色彩意識或者所謂的西方結構意識的門裡去,你們踏到那個門我就要用西方結構的審美要求你,你們幹得過西方嗎? 所以不要用自己的短處去和西方文化的長處比,
這是我對大家的也算是一個忠告。
中國畫的學生不讀書是非常致命的。 為什麼非常致命? 因為到最後要養心中丘壑。 養什麼樣的丘壑? 我們現在有的人養那個丘壑,養得太惡劣了。 為什麼? 他心中的丘壑太差了。 這個涉及到讀書的問題,實際上是審美問題。 你們去看看很多所謂名家養的丘壑都是些什麼? !
潘天壽先生當年每次進學校的時候都和學生說,“你們五年(當時學制是五年)進來全部是學基礎。”但很可惜現在很多學校都忘記了,都想在三四年的時候就把學生培養成有個性的知名的所謂的畫家。 這個實際上是我們很多的教學方向和教學大綱走了樣。 我也希望提醒年輕一代,現在有一批你們的老師或者老師的老師隊伍,得了很多的利益,跑來跑去也不注重基本功,也得了利益,是的——但那個時代已經過去了。 所以輪到你們的時候,不僅僅是炒作問題,還要具備相當的學識,這是最要緊的。 不要等十年二十年以後該你們上場了,卻什麼都沒有!
李磊(中華藝術宮副館長):
我覺得山水畫教育的體制性安排是很重要的,這個制度性的安排有了之後就可以持續。 這個體制性安排有幾個環節,第一個環節是蕭老師已經做了這個工作,因為他的經驗已經通過課徒稿和經典解讀貢獻出來了,也就是說這個文化財富是留下的,可以繼續給大家作為範文的。
江宏(知名畫家、評論家):
學中國畫和學中國漢語是一樣的。 第一是語言、​​詞彙,他們從傳統中得到的詞彙是什麼,兩組物象加在一起,然後那就有意境了。 其實畫畫和說話都是一種表達,表達我們的思想,表達心境的東西。 藝術的教育也是,從你識字開始,從字到詞到句到文章,你通讀了,你就得到。 蕭海春的好處是什麼? 他把所有的文章一篇一篇給你看,逐字逐句給你解釋,你就得到了。
邵仄炯(上海書畫出版社編輯、畫家):
如果上海的山水畫傳承沒有這樣的環境沒有這樣的氛圍,沒有像蕭老師這樣的人來引導我們,實際上靠自己面對經典,我們感受是有一段很遠的距離的。 我覺得我慢慢琢磨到一些方法,我也認識到這個方法我非常堅定的認為這個方法是對的,或者我是理想當中這樣一個追求的目標,那麼我就比較實在的去紮紮實實的做這件事情。
顧村言(《東方早報·藝術評論》執行主編):
中國畫傳承到現在,其實並不僅是一個繪畫的問題,而是一個文化的問題,中國畫和西畫不一樣,它是人品與學養的綜合體現,對其的反思也涉及文化的反思,包括剛才所說的蕭海春老師的文化自信,這裡面可探討的話題非常多。
對於臨摹,前年我和郎紹君與蕭海春老師三人有一個對話,郎紹君有一個觀點我印像一直很深,他就說中國的臨摹是一個解決學習語法的問題,也就是像學習語言,你的主謂賓怎麼樣,怎麼配詞語,這個比喻是舉重若輕的,打個比方——就好比現在很多人中國話其實已不會說了,這是很悲哀的。
邵琦(上海師範大學美院教授):
回到中國畫本身,怎麼能把中國畫真正傳遞下去,所以我想我們在這裡做一份嘗試,回答“中國畫是什麼、中國畫怎麼教授”的問題。 蕭老師剛才說三年,其實別指望三年之內就學會創作了,那是異想天開。 我們要學的是文化,學的是精神,蕭老師對藝術的虔誠,以及他通過這個手段,他表達的東西,我覺得這個是他身體力行在做的。 那麼將來可能同學們也可能會走向社會,走向教學的崗位,怎麼來傳播、傳授中國繪畫,所以我覺得既要學習技巧、技法,同時也希望大家學會怎麼把這些東西傳授給你的。 因為我們共同的願望怎麼建設自己的文化,弘揚自己的文化,真正使我們成為一個中國人。 要明白,你之所以稱為中國人是因為你有中國文化,沒有文化無法區別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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